当日他们裴家在京城的时候,自然是显赫一时。门前日日车水马龙,来往道贺求助之人络绎不绝。后来裴首辅辞官归故里,回到东南越州,也是当地首屈一指的大族。
裴家的嫡长子裴书仁又是越州知州,一地的父母官,带了妻儿在任上,并没有住在裴家的老宅里。
裴家一大家子搬回老宅之后,裴书仁也曾担心父母那里无人孝顺,想让自己的妻子沈氏带着孩子,搬回老宅去住。
裴书仁的嫡妻沈氏是隆庆朝吏部尚书的嫡长女,出身大家,极为贤惠,给裴书仁生了两个嫡子,又把自己的两个陪嫁丫鬟开脸给裴书仁做了通房,许诺她们等生了孩子,不论男女,就抬姨娘。
夏夫人心疼儿子,就嫌沈氏贤惠太过了些。每次跟裴老爷说起来,夏夫人就要抱怨一番,说自己这个做婆母的,既没有给三个儿子准备通房,也没有给儿子房里塞丫鬟。谁知三个儿子成亲之后,三个儿媳妇反而都争着把她们的丫鬟开了脸,给了儿子做通房。
裴老爷只好笑着安慰夏夫人,跟她说世情如此。她这个做婆母的是没有打算往儿子房里塞人,可是这世上往儿子房里塞人的婆母多得是,儿媳妇们也是未雨绸缪。总之塞自己的丫鬟,总比从婆母那里送过来的人要好。
在越州的时候,夏夫人知道大儿子年纪轻轻就要做官,在外面劳心费力不说,回家还要应付三个女人,自然心里很不好受。特别是沈氏抬的两个通房,因为沈氏许诺了她们,生了孩子就抬姨娘,两个人自然是使尽浑身解数,让裴书仁夜夜不落空。
每次夏夫人看见儿子眼圈下面的青色,就心疼得不行。可是这是儿子的房里事,她这个做婆母的,不好管得太多。只好隔一阵子,就把裴书仁的两个通房叫到老宅来给自己打络子,让她们一住一两个月,也好让儿子歇一歇,保养保养。只等沈氏亲自来接,才放了她们回去。
大儿媳沈氏,行动说话,都是严格按照《女诫》,凡事都围绕着裴书仁转。每次跟她说话,夏氏虽是婆母,却还是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,倒显得夏氏这个婆母,还不如媳妇贤惠。
这些事情,裴家的三个姐妹也都看在眼里,都觉得这位不嫉不妒的大嫂,是位奇人。
裴舒兰听三妹裴舒芳说起大嫂,也抿嘴笑了,道:“我是做不来大嫂那样的贤良人。——我宁愿和母亲一样。”
裴舒芳和裴舒兰虽然都是妾室所生,倒没有受生母影响多少。裴家书香世家,每一代都有不少中举做官的人。裴老爷那一代就不说了,做到三朝首辅,还能全身而退,是天下文人最为羡慕的典范。裴老爷的三个儿子,大儿子中了状元,另外两个儿子也中了一甲、二甲进士,都在外为官。这样的人家里,规矩自然大如天。
庶子、庶女出生后,虽然日常生活跟着自己的生母起居,可是教养上,都有专门的师傅跟着,有教文字的,教针线的,还有教书画、厨艺的。姨娘们不过是跟孩子们的乳娘一样,嘘寒问暖还行,若想灌输点别的,是要领家法的。所以这样教养出来的庶女,更多得还是记得自己是裴家的小姐,行动都是看着自己的嫡母夏夫人学的,没人去学姨娘的样子,自然都看不惯三个嫂子给自己的哥哥们塞女人的行径。
“二姐,听说赵家公子,跟他的贴身丫鬟生了庶长子出来了。”裴舒芳知道这个消息有一阵子了,一直不知道该不该跟二姐说清楚。如今到了这个关头,她也顾不得了,总是要二姐心里有数才是。
裴舒兰听见裴舒芳居然主动说起这事,不由握了她的手笑道:“能让我们从来不多话的三妹也传起话来,这份情,二姐心领了。”
裴舒芳脸红啐道:“人家跟你说正经的。——你又不是不知道,那个贴身丫鬟,连个通房都没挣上去,却能生了儿子出来,可见这赵家,家风实在不怎么样。赵家的这位公子,也实在是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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