欧尼拉摇了摇头。

“就连她的属下也没有想到过。”

卡斯帕看向不远处被骷髅勇士看管起来的圣庭基佬们，这些圣庭骑士此时全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，或者说作为与莉娜朝夕相处的属下，他们才是对此最为惊讶的人，以至于到现在都还没有回过神来。

“欧尼拉，作为女孩子，你应该知道在什么情况下，女孩子才会这样毫无顾忌的哭出来？”

果然姜还是老的辣，欧尼拉听完这句话后就立刻明白了卡斯帕的意思。

“所以才说我这个父亲是个蠢货。”米开朗基罗摇着头说。

“正因为这样，我们是更不能这么做……”

“人总是想要逃避的，现在只是给女武神一个理由，让她将恨意转移到别的人身上，还有什么人比我们更加适合的吗？嚯嚯嚯。”卡斯帕颇有些仙风道骨地轻轻抚弄自己的胡子，悠悠地继续说：“而且……就算女武神因此而恨莉主人又怎么呢？恨这种感情才是最适合我们主人的——而不是爱。被人这样恨到骨髓里，这种感觉是无与伦比的。”

不得不说……亡灵阵营的家伙，心理上基本上都已经扭曲得差不多了。

李凌峰这个时候并没有多余的精力，去管卡帕斯他们如此正大光明的编排他，他现在全部心神都放在了的痛哭流涕的莉娜身上——他是真没有想到这个局面。

在他原本的设想中，莉娜会拳打脚踢，会破口大骂，但绝对不会是眼前这样，如同一个弱女子似的在啼哭。所以当欧尼拉他们开始构建元素粒子链，着手召唤亡灵的时候，他也没有注意到。

直到元素粒子链构建完成并且释放出来后，李凌峰这才后知后觉地开口：“你们在干什么！”

“我的主人，我们见你颇为为难，所以自作主张了，还请您谅解。”卡斯帕向李凌峰欠了欠身，悠然说道。

李凌峰沉默地看着自己的属下，也没有开口让他们停下，因为就算他现在被莉娜弄得手忙脚乱，心软了不少，但要召唤这些炮灰亡灵的想法却未曾改变——顶多就是现在先暂时作罢，等晚上了再悄悄的来复活就可以了。

“我还记得父亲曾经说过——恋爱中的人都是蠢货。而父亲则用实际行动来证明了这一句话。”

米开朗基罗看着沉默不语的李凌峰，低声说。

卡帕斯刚才的话，已经是在给李凌峰送上台阶了，只要他义正言辞，大义凛然的开口怒喝他们，那么所有的锅也就自然而然的甩道了他们这些下属的身上——这一切都是这些“愚蠢”的属下的自作主张，和李凌峰本身没有任何关系。

可李凌峰竟然就这样沉默不语，让他们的努力全都付诸东流了。

其实在卡斯帕开口之后，李凌峰就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了，但李凌峰并不打算就这么糊弄过去。

糊弄得了一次，两次，但不可能永远糊弄下去的。以前隐藏身份，不断的糊弄莉娜，那是迫不得已，但现在他的身份已经是天下皆知，也就没有必要糊弄下去了。

李凌峰是真的想让莉娜留在自己身边的，不管莉娜是自愿的还是被强迫的，他都要让莉娜留在身边。

既然已经做了这样的决定，所以莉娜势必会看到很多很多李凌峰要做的事情，不管这些事情莉娜是否接受。既然这样，早和晚其实差别不大。

刚才的心软，更多的是对莉娜突然表现出来的柔弱一面的措手不及。

所以当卡斯帕他们自作主张的时候，李凌峰也就不打算把锅全都甩给自己的这些属下。

“做吧。”李凌峰轻描淡写地说。话音未落，他就见到莉娜正以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他。

“莉娜，我并不期望你能够接受我所作所为，但我不会因为不不接受就不去做，因为这是我的生存之道。”

李凌峰轻轻挽起莉娜那张泪迹斑斑的的绝美脸庞，此时的莉娜，眉宇间的英气已经消失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没有安全感的柔弱，让人无法压抑住想要用生命保护她的冲动。

可偏偏眼前的男人，她所爱着的男人，却对此视而不见，只是抬手轻轻地擦拭掉她脸颊上的泪痕，脸上带着淡淡地笑容，然后松开手，越过莉娜，走到了死人坑前，一个抬手，亡灵召唤的元素链就构筑完成，手一握，上万死状各异的尸体便纷纷站起身来。

做完这一切，李凌峰转过身，在他身后，无数尸体那双早已经失去了生机的眼瞳中亮起幽幽绿光，在神秘力量之下，缓缓地站起身，然后离开尸坑，来到他的身后排成并不整齐的队列。

“我是亡灵之主，是世间所有亡灵的王。”

李凌峰轻声说。

莉娜没有再破口大骂或是冲上前去揪住李凌峰的领子，她只是难以置信地看着李凌峰以及他身后正迅速成型的亡灵大军。

此时此刻的李凌峰竟是如此的陌生，陌生到莉娜仿佛觉得眼前的人的灵魂被换掉了一般。

那双黑色的眼瞳中所闪烁的妖异光芒，竟是如此的让人恐惧。

莉娜记忆中的那个的李凌峰，嘴角总是带着淡淡的笑容，有时候表现得很愚蠢，有时候却又是一位睿智的智者，他总是用笔描绘出一个又一个让人心驰神往的世界，他的形象是如此的光辉，以至于莉娜即使知道他是亡灵巫师，也依旧认为他的心中仍然保留着对光明的向往。

但在此时此刻，莉娜只看到了黑暗，纯粹的黑暗，在这黑暗中，她看不到任何的光。

虽然这次的冲突只是因为是否将死者复活，本质上并不是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。但这是李凌峰第一次将自己的心彻底的表露出来。

此时在李凌峰和莉娜之间，所看到的并不是具体的形象，而是从现象中剥离出来的抽象概念。

在莉娜的眼中，李凌峰已经彻底化身为了黑暗。而在李凌峰眼中，莉娜又何尝不是充满了耀眼的光芒。即便是已经极为趋近于亡灵侧的他，心中充满了无尽黑暗的他，在这个光芒的照耀下，也不免消退。

可当黑暗将要退去的时候，他看到了莉娜的眼神——那是看着怪物的眼神。

黑暗仿佛找到了突破口，找到了李凌峰心防中的破绽，咆哮着再一次涌上来，誓要将这具躯体的主人最后的一丝光明给吞噬。

可是这一次，黑暗依旧没有成功，隐身在黑暗中的无尽怨魂们咆哮着，挣扎着想要将这光明给撕碎，可最终却在无穷无尽的不甘中退去。

“看我，看看我的样子——我是怪物。”李凌峰呢喃自语，他无数次张开嘴巴，想要对莉娜说“这些都是骗你的，我会做个好人”，但每一次又都被他咽了回去。

他最终选择了铁石心肠。

“莉娜，这就是我真正的样子。与圣庭站在对立面的亡灵法师。”李凌峰轻笑着说。

莉娜看着李凌峰，沉默不语，她隐约中好像看到了李凌峰笑容背后，似乎还有一张脸，那张脸上满是悲伤，但她并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。

“至于吗？”

米开朗基罗歪着头骨，疑惑不解。在他眼中，这只是一场小矛盾，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演变成现如今的局面。

“我们将要见到爱转为恨的伟大瞬间。”卡斯帕轻声说：“尤其是这将发生在我们伟大的主人身上，更是具有非凡的意义。”

“卡斯帕，我得提醒你，慎言。”奥森诚恳地对卡斯帕说。

“主人只是破罐子破摔了。”

最了解李凌峰的，莫过于欧尼拉了。所以在这个时候，最能够掌握李凌峰心态的就是她。

正如欧尼拉所说的那样，李凌峰还真就是破罐子破摔。因为我们伟大的城主大人打从一开始就预料到了这种局面的出现，但他冥思苦想，却依旧找不出任何解决的办法。

他与莉娜之间所秉持的信念是截然相反的，是不可调和的。这两种观念的碰撞，必然是惨烈的。当悲观的李凌峰真的要面对这种局面的时候，他选择了逃避，选择了破罐子破摔。他带着一种犹如殉道者的情感，将自己最差的一面毫无保留的展现在了自己所爱之人的面前，却又孩子气似的将心中最后的堡垒——对莉娜的爱——小心翼翼的掩藏起来。这种作践自己的行为，无疑是取得了极大的成功，并且让他的心千疮百孔，可我们的城主大人又在这种自虐中获得了某种难以言明的愉悦。